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学姐说：做心理咨询，就是要以无我的姿态走进别人的世界

引言

在采访Meng学姐之前，我想象过很多次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应该是什么样。

是当一个树洞，让人一股脑地把情绪砸过来；还是立地成佛，循循善诱普度众生。

带着强烈的好奇，我去把她的讲座录播看了一遍。学姐有一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她说，“做心理咨询，就是要以无我的姿态走进别人的世界。”

她讲这句话时，目光温和平静，微微笑着，温柔又有力量。

01

关于为什么选择心理学，我坚信Meng学姐一定有不平凡的故事，因为我几乎快要在开头那句话中看到了神性。

于是在采访的一开始，我便直奔主题开门见山，“学姐是怎样选择并坚定学习心理学的呢？”

“我本科是应用心理学，当时选择的原因或许没有那么励志，” 她似乎预见到了这个问题，也可能已经被很多人问过了。

“起初其实想填报的是语言类的专业，比如说英语啦，汉语言文学啦这些很文科的东西。结果那个时候上海的学校语言类专业不招理科生。”

“后来我在一堆工程运输，金融，机械制造之类的里面看到了应用心理学。然后想，啊就是他了。”

“就…这么…草率？”我难以置信地发问，沮丧地想自己大半个框架又废了。

“是的，”学姐噗嗤一声笑了，“非常草率的一个决定。但是确实是种缘分。因为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学科很有意思，很美妙。其实当时还埋怨我父母，因为是他们让我选择理科。但是正是这种美丽的错误，反倒是给了我另外一个比较广阔的一个选择。所以我后来选择心理咨询，就非常坚定。”

“那学姐这个经历跟大部分人的相反。”我咀嚼着关于美丽的错误的说法。

“是的。像我知道很多人是因为喜欢弗洛伊德，或者是遇到了一个非常喜欢的心理老师才来这里。”

“关于弗洛伊德的人格魅力，我保留意见。”我笑道。

“我同意。”她也笑了。

我又想起了什么，“学姐是在国内读的本科？”

“对。”

“既然你现在也在国内工作，当时为什么会觉得一定有必要出国呢？”

“你这个问题很关键，”学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我其实出国之前就是想好要回国的，那么让我挣扎了很久的问题就是…”她想了想，贴心地选择了我的用词，“就是出国的必要性，就是这个问题。”

“最后其实还是因为国外咨询的培养模式和实习机会相比国内更成熟些，同样的时间可以获得更大的成长，所以做了决定。”

“但我一直都坚定回国，想学成归来，然后去为我们国内的咨询行业做点什么，有这么一个天真宏大的愿望。”学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我心里暖烘烘的，我特别感激她第一次聊天就可以这样坦诚相待。

第一天与Advisor见面的Festival

02

但讲到回国，我了解到国外的心理咨询项目会设定在一个多文化背景的土壤去教学，那么回国后，会不会出现学到的东西无的放矢的情况呢。

“确实会面临一些本土化的挑战，”学姐肯定道，“但并不是指种族上的差异，其实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种族差异就会变得特别小。具体到个人人际关系和家庭关系的处理尤其是。那个时候脑子里思考的就是‘这个人是如何走到今天的’，而不是‘这个人和我们中国人好不一样哦’。”

“噢不过，有一块确实…不怎么用得上，”学姐迟疑地说，“物质成瘾，只是内容比较敏感…”

“没关系，你尽管说。”我马上拿出纸笔。

“嗯，国外对于物质成瘾这块，比如说吸毒呀或者是酗酒啦，不仅认定为心理疾病，还会认定为生理问题，即这些行为是确确实实改变了人的生理过程的。”

“他们对物质成瘾的态度也比较开放，就比如我们的目标是be clean，那么我们朝着这个目标走就可以了，不会存在对这个人过多的贬低和否定。”

“相比较来说，国内对于这个群体就没有那么宽容。不过我的理解是，我们有鸦片战争这样的历史，所以我们天然有这个沉痛的文化烙印，因此影响到了我们的价值理念。”

“哇，很有趣的角度，”我点点头，“大家对于用心理学去解读历史学社会学可能并不陌生，但是反过来用这些解读心理学，达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层次。”

“是的！”学姐应道，“当时学完diversity 这门课，我就想我一定要把全球通史读完。”

“那你读完了吗？”

“没有，太厚了。”学姐坦诚道。

顿了几秒，我们不约而同地大笑。

圣诞版的School of Education

03

“这样看来，咨询的门槛好高，”我半开玩笑道，“所以心理咨询师对能力到底有哪些要求？分别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其实就我的理解，心理咨询师这个工作既需要很强的逻辑力，也需要有特别高的共情能力。因为需要准确定位来访者的心理阻碍并和他们建立同频次的互动。

要求一个人在同一时刻保持高度的感性和理性，我认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咨询师的能力其实挺复杂的，要拆开讲的话就要花很久的时间。不过就像你说的，共情和逻辑能力是重要前提，也是必须终生训练的，而且这两者其实不矛盾。”

“首先共情能力，它不代表咨询师一定要体会到完全一样的情绪，而是你能够理解，在某种情况下，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这个其实和逻辑能力是统一的。”

“另外一个方面，共情和逻辑是两个可以互补的能力。就像我感受别人情绪的能力强一些，我可以通过把自己的东西作为资源去感受和观察，而逻辑更好的人，则会通过分析和处理语言材料来得出结果。本质上，目标是一致的，二者殊途同归。”

在图书馆写咨询反思

比如你听完了来访者描述整个故事，作为一个咨询师，你要去提炼出这个人的行为模式，他的过去对现在的影响，为什么他想去的目标达不成，有什么阻碍的东西吗。接下来就思考什么方式可以扫出阻碍或者改变模式。

“永远在分析，永远在讨论。要频繁督导，去反思。其实是个蛮痛苦的过程。”学姐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复盘的这个过程会比较痛苦，但是逐渐形成惯性后应该好很多，”我推测道，“最难的往往在最开始，因为那个时候接触的案例很少，其实特别容易产生自我怀疑，对吗？”

“你猜的很准确，新手那个时候自己开始接到一个个案，就会很着急地马上去想我怎样可以帮他解决。但是又没有方向，像个无头苍蝇。”

“后来我学会了慢慢调整。因为你很难通过给出一个方案就解决问题。咨询不是这么起效的。”

04咨询应该怎么起效？这是个千难万难的问题，因为评判的方式很多，甚至很难设定标准。

“其实就是，新手暂时不要去想效果这件事。”学姐一语道破天机。

据学姐说，她在实习初期最自我否定的时刻，给自己的督导写了封信。那封信里充斥着非常多自我厌恶，懊恼的情绪。因为咨询迟迟看不到效果，所以不停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并不适合咨询。

“那她是怎么回复的？”同处在职业小白时段的我感同身受。

“她说，你现在的挣扎和迷茫是这个阶段必定会经历的。解决的方法就是，把目光从咨询效果，放到自己自己每一次咨询是做了什么。”

“比如，我每一句话是怎么说的，这一句话我用了什么技术，这个技术的效果怎么样，对方的反应怎么样，如果反应不好，是不是还有别的说法可以去改善。”

“她跟我讲的这些话是真的一下让我有实感了，你明白吗，问题的本质不是‘我适不适合’，而是‘我有没有靠不断打磨每一句话来提高自己的能力’。”

她后来养成了习惯，除了写咨询记录外，会另外找个本子复盘自己的咨询经过。比如自己说了什么，在这个过程中有联想起自己的事情吗，如果联想起来的了，有影响自己去倾听来访者吗，等等。

“又是一轮很耗脑力和心力的复盘。”

“我感觉这个过程很容易陷进去。”回想了一遍学姐复盘的经历，我感叹道，“很容易被来访者自己的逻辑带偏，自己的情绪也经常需要排解。”

在我们这个年龄，其实三观也没有特别成熟和清晰，不排除年轻的咨询师会被来访者自己的逻辑绕进去，联想起自己的经历既而去深挖，情绪上很容易出不来。

“其实一般来说不会带偏，能带偏的，都说明有类似的情况。这一部分需要我们自己去处理，可以是通过反思重新去理解过去这件事情，梳理和看待这件事。”学姐很耐心地解释道。

“另外我们平时也在训练自己，在那一个小时，什么都不要想。你只是一个咨询师。你只是一个空容器，这个容器里面只有一个来访者，而你作为一个容器，全身心投入。”

“那你们的项目有这样的相关课程吗，就是关于作为一个咨询师，应该怎样疗愈自己。”

”是的，我们有一门课叫self-care。就是怎样去缓解创伤，或者是单纯的好累，怎么去关照自己。但是我觉得我这门课没学好。”学姐吐了吐舌头。

为了上班早起而收获的景色

05

“我想学姐之所以选择咨询，应该还是体验过不少具有成就感的事对吗？”

“对，但成就感往往不是一个具体的事件，它是很多个瞬间累积的。”学姐温柔地纠正道。

“比如有一次有一个来访者走过来指着鼻子就开骂，抱怨我所在机构的工作人员有多差。”学姐苦笑着描述道，

“我当时就像是一个镜子一样，尝试暂时理解他的情绪。但我表达的方式不是‘我理解你’，而是‘嗯这种这件事情听上去很让人生气‘。我会注意到他有这样眼睛放光的瞬间，然后慢慢冷静下来，去客观表达自己的观点。最后他和我握手言和。”

“一己之力挽救了机构形象。”我打趣道，心里却对学姐初出茅庐时的沉稳肃然起敬。

我想在我们平时的生活工作中也经常遇到类似的事情，当你正确像他人表达了你的感同身受，那么起初情绪化的东西就可以被削弱，两个人之间沟通的效率就可以大大提高。

“至于为什么坚定地选择咨询，一方面是想要帮助别人。因为我妈妈把我培养得具备一定的共情能力，所以我觉得是可以在这个领域继续培养和发挥的。”

“另一方面是我也有过咨询的经历，觉得这世上能有一个角落，有一份职业，可以畅所欲言，可以温暖他人，特别特别好，我也想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当初埋下的种子其实至今都在持续影响、滋养，这样的感觉很棒。”

“我将终其一生在这个行业行走下去。”

最后一课Professor送的毕业徽章